自尊心和内疚感

（刊载于《星洲日报/星云版》 [2015年02月02日] ，写于2014年08月27日）

儿子的长裤腰头松垮，没走两步就滑落下来。他拖着笨拙的碎步找我求救，我帮他拉起裤头，故意哼着改编的《稻草里的火鸡》逗他：“哎呀，不得了！实在真糟糕！我的小宝宝，他的裤子掉了，快点找一找，快点找一找！”

语音未落，儿子眉心一皱，扁起小嘴，“哇——哇——”声泪俱下。我一时没回过神来，在旁的先生用责怪的口吻对我说：“你伤到儿子的自尊心了！”

此时儿子不过两岁两个月，没想到这种逗玩，却足以形成一种糗态被嘲笑的伤害。“别以为孩子小，什么都不知道。”这句育儿常谈，犹如棒喝直指自己的过失。

我抱起涕泪满脸的儿子，慎重地跟他道歉，他收起泪眼，仿佛也止了那道淌血的伤口。

为了戒掉儿子吸吮拇指的习惯，我们跟他约法三章，如果奶泡好了，你还在吸手指，就不能喝奶了。他很爽快地答应了！

于是每次先生泡奶，我就负责陪儿子玩，不让他找拇指姑娘，好几次他都成功守约。直到有一次，先生没在，我去泡奶，儿子耐不住寂寞，破了功。他一见我拿着奶瓶进来，急速抽出拇指，说：“我没吸手指！”我淡淡地说：“我看见你吸哦。”

他立即放声大哭，泪如雨下。哭了一阵子，他知道喝奶无望，转而细声啜泣。我见他有了悔意，就要求他以后务必遵守承诺。最终我还是败给自己的慈母柔肠，把奶瓶递给他。

殊不知儿子不仅没接奶瓶，还大哭起来，比先前哭得更伤心、更持久。我非常惊讶，万万没想到，两岁半的儿子，已经有了一种比后悔更深沉的感受——内疚感。

一个两岁的孩子，已然不是喜怒哀乐一片浑沌的婴儿了。儿子开始认识和感受各种情绪，甚至较为复杂而细腻的情感，比如自尊心和内疚感，他也具备了。

自尊心是一种维护尊严、不容许他人任意侵犯侮辱的自我意识，它像是一面透镜，看见的是对方，希望自己受到人家的尊重。相反的，内疚感却是一种承认错误、降低姿态寻求宽恕的态度，它宛如一面镜子，看见的是自己，时刻反省、承担与修正自身的失误。

我从不晓得，小至两岁的稚龄，就会渴求自己被尊重、或者犯错后会感到愧疚。也正是自尊心和内疚感的并存，才会相互制衡着人类的行为。当这两者伸屈有节，一个人才不至于太自负，或太自卑。这也意味着形塑人格的条件，早在两岁就已经成熟了，从此我再也不敢将孩子的行为等闲视之，因为这些都可能成为教养中的重大讯号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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